她拖长了尾音,问出最后一句反问。
如果陆芊想要她,忘忧也必须如你们所愿是吗?
陆母有些愕然无言,她原本因为于忱替忘忧做主的强硬态度便生出不满,是以摆出长辈的架势来,却没想到于忱甩下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反问,让她无从反应。
总之,忘忧不会去见她,请您回去吧。于忱难得动了一次气性,她深深呼吸几回,又闭了闭眼,重新看向陆母。
宋、阿、姨。她慢慢启唇,一字一字叫出她十年没有叫过的称呼。
小忱呀,阿姨当然不是那个意思,只是芊芊见忘忧一面就会好上不少,那忘忧就帮这个忙好不好,就当阿姨求你了。陆母陡然一听,还以为于忱松了口,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称呼下的隐含之意。
于忱又捏了捏指尖。
这件事不用再谈。于忱不想多言,她神情全然冷淡下来,让陆母终于意识到事情并不顺利。
小忱,你就帮阿姨这个忙,让忘忧跟阿姨去看看,好不好?
不好。于忱还未开口,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闷到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我不会去看她的,我跟她又不熟。季忘忧抱着怀里的孩子,稍显吃力地走到陆母跟前。
于沐青待在季忘忧怀里便不哭不闹,擅长使性子的孩子似乎天生被季忘忧制住,但此时她平常的笑模样也不再了,只是睁着黑亮的一双眼,看着客厅里的几人。
我上次去陆家,也只为研究课题罢了。抱着孩子走上几步,季忘忧已然有些吃力,她腰背泛软,言语却不乏气势。
现在研究有了结果,陆芊的事我也知道。季忘忧看着陆母,声线清灵。
怀里的孩子着实黏人,抱久了累人得很,她把于沐青放下,而后把手里的药剂盒递给眼前这位陆家夫人。
回去给陆芊用上,大概会好一些。
以后不要来找我了。季忘忧重新抱起于沐青。
于沐青趴在季忘忧肩头,又乖又软的看着眼前的夫人,她还小,眼睛占了脸上的大部分比例。
单看眉眼的轮廓,可谓是像极了于忱。
陆母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记忆忽然倒退回数年前。
和孩提时代的于忱重合在一起。
她握着手中的药剂,自然也知道季忘忧实际上是Edward博士的女儿,她心下大定,才有心思分出思绪去回忆从前。
记忆的洪流奔涌,脑海里的画面一路向前,她怔在原地,思绪掉落进万花筒里。
一路画面迷离光彩变换,最终,停留在那年盛夏,于忱在窗台前,沐浴在阳光下,笑眉笑眼,干净又明媚。
她温声细语,语带亲昵地叫自己一声,宋阿姨。
陆家主母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陆伯母,事实上,不是什么都牢牢抓在手里才好,也不是陆芊想要什么,你们都无条件满足她,都捧到她面前才好。
或许到最终,什么都会失去。
陆芊从前,也是一个阳光温柔,有担当,有责任心的好孩子,不是吗?
她现在这样,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?
等到季忘忧抱着孩子进屋,于忱才看着明显发怔的陆母,她语气轻柔,神色不悲不喜,不怨不怒,加之她动人的音色,近乎于是款款诉说。
但落在陆家夫人耳里,终于听出了其中深意。
也正是如此,她才终于明白,终于接受了这个她一直不愿看见的事实。
他们,真真正正的,永远错失了于忱。
迟来了十多年的道理,却是由一个晚辈来告知自己。
她无言以对,只得狼狈离开。
阳光依旧强烈,陆母走在阳光下,虽说她已不是壮年,一直以来身体也康健,此时却有些趔趄。
恍惚间,她看见那个喜穿白裙的少女,牵着年幼的陆芊,站在街角的绿化树植下。
陆芊是孩童模样,笑得见牙不见眼,浑身的阳光开朗。
树影斑驳,落在少女的白裙上。
她看见白裙少女眉眼舒展,眸中带着微光,装着多年未曾见过的信任与依恋。
那少女是世间最美好的模样。
宋阿姨。她依稀听见一声呼唤,是于忱少年时期的清软声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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